最近修改写作方式，从结构化的推进改为意识流，省得很多朋友抱怨总在写却没见东西。
上一篇写到阿尔弗雷德·马歇尔(AlfredMarshall)，不知道为啥猛的就想起另外一个马歇尔——巴里·马歇尔（BarryMarshall）——可能跟最近看到的一条新闻有关系。
今年6月21日，日本爱知县东海医院发布消息称，医院误把两名男性患者的送检样本弄混，误诊胃溃疡患者为恶性胃癌，并实施了切除三分之二胃的手术。
当然，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个医疗事故，但实际上过去胃溃疡的处理方式就是胃切除，而试图改变这一切的就是巴里·马歇尔，这位澳大利亚医生在25年前就发现慢性感染会导致体内溃疡，但是却在此之后的10年几乎算是被驱逐出了澳大利亚医学界。
跟当年的伤心史比起来，中国对于今天的巴里·马歇尔简直就像妈妈的怀抱一样温暖，光年跟他有项目合作的地区就有好几个（项目名称听起来都是牛逼闪闪的，估计地方给的条件也应该不错）。当然，这也不奇怪，如今中国好像跟瑞典成了诺奖双子星，瑞典负责评奖，中国负责给予更丰厚的奖励，但对于广泛的创新者来说，更有启发意义的真是他早年的悲催以及他在历经悲催终获诺贝尔奖感言中的那句，“获取知识的最大阻碍不是无知，而是对于知识的幻觉。”
幽门螺杆菌洞开的大门
先说说巴里·马歇尔的发现意义到底有多大。
美国消化道健康基金会十几年前有过一番估算，全美每年得胃溃疡人数高达35万至50万，其中以45岁至74岁人群所占比率最大，当时预期这一人群到年将占全美人口的31%。这只是新增量，存量的规模我没看过具体的数字，但应该是在亿这个级别上的。
国际医药服务有限公司(IMS)就曾经直白地以金额显示过胃溃疡患者的庞大，年全球肠胃用药销售总额.8亿美元，其中溃疡用药销售达.8亿美元，约占86%，并在次年增长到达亿美元（一年就增加了1/3强）。
但更重要的是，当年美国国家卫生研究所承认抗生素是更优的治疗溃疡的方式以后，实际就等于承认了一个现代医学的重要主题：细菌和病毒比我们想象中引起的疾病还要多。我们现在知道子宫颈癌是感染了乳头瘤病毒引起的，一些心脏疾病也和巨细胞病毒（一种感染了世界大约2/3人口的病毒）有关联……所以说最近这几年微生物研究在全球大行其道，整个大好局面里有巴里·马歇尔的一份功劳和苦劳。
功劳当然是年马歇尔因为这一重大发现获得了诺贝尔奖，从而也使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放心大胆地撒丫子奔向微生物研究的大道上。而比起一般的诺奖得主，巴里·马歇尔又为啥多了份苦劳呢？
年，迟迟得不到同行认可并接连被嘲讽的马歇尔失去了耐心，有天早上他没吃早餐就叫了他的同事到实验室，然后当着同事们的面，一口气把一杯大约含有10亿幽门螺杆菌的水喝了。
他说：“味道就像沼泽水一样。”
几天后，马歇尔感到胃痛、恶心并伴有呕吐——胃炎的典型症状，这是溃疡的早期阶段。而他的同事用内窥镜发现他的胃从之前的健康的粉红色变成了红色，也就是说正在发炎。
然后马歇尔再用一种抗生素和铋（碱式水杨酸铋的活跃成分）的组合药物治愈了自己。
可即使在这种具有戏剧性的证明方法出现之后，争论还是没有结束。但倒霉的是，其他科学家依然质疑这种证明方法，他们认为马歇尔在溃疡完全成熟之前就治愈了，所以他可能只是有溃疡的病症而没有真正发生溃疡。
但不管怎么说，尤其是在马歇尔搬家到美国之后，这杯幽门螺杆菌水让他的曝光度提高了很多，像《读者文摘》和《国家询问者》之类的杂志对他拿自己做实验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因此发表了一些很有噱头文章，例如“医生拿自己当小白鼠，实验治好自己的胃溃疡”之类的。
这些故事传出去之后，至少一些有效的信息被传递给了公众，食品和药品监督局（FDA）和全美卫生研究院开始介入，逐渐地医学界停止对胃溃疡病人进行胃切除手术。
知识的幻觉年，在巴里·马歇尔的获奖感言中，他引用了历史学家丹尼尔·布尔斯廷的名言：“获取知识的最大阻碍不是无知，而是对于知识的幻觉。”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少同行有中枪的感觉——了解他饱受阻碍的过往，他的话换成大白话其实相当于对过去的阻碍者说，“你们最SB的部分因为你们的无知，而是因为你们自以为都知道。”
年是巴里·马歇尔进行专业医学训练的第3个年头，从这一年开始他跟一名叫作罗宾·沃伦（RobinWarren）的病理学家一起工作。
早在两年前，沃伦就开了个好头，他发现，人的肠道经常受到一种锥状细菌的感染，而这种细菌居然能够在充满酸液的胃中生存，这种细菌的感染会布满整个胃部。而当时普遍认为，能消化一块厚厚牛排的胃酸是一种强有力的酸性物质，人们认为细菌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说法是非常愚蠢的。
比后来被命名为“幽门螺杆菌”的这种锥状细菌更进一步的认识是，沃伦在20位接受了活体组织检查的患者样本上发现了这种细菌，这些样本的采集是因为医生以为这些患者罹患了癌症，但沃伦在这些疑似癌症患者的样本上没有发现癌细胞，而是发现了这些幽门螺杆菌，于是他就开始琢磨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帮他深入调查下去的就是巴里·马歇尔，他在开始要研究沃伦检查过活体样本的这20名病人时，意外地看到一位自己之前的病人。
那是一位中年女性，她之前就不断地向马歇尔抱怨，自己总是胃里反酸，并且有慢性胃痛。她做了常规性检查，但没有什么特别发现，于是，医生打发她到一个病理学家那里去，结果病理学家给她开了抗抑郁药。
名单上的另一个病人是一位八旬老翁，他也有严重的胃痛症状。医生开出的诊断认为，他的肠道血管正在萎缩。因为年纪太大，不能动手术，医生给他开了抗生素，打发他回家静养。结果两个星期之后，他几乎是充满活力地回来复诊，称自己的胃痛已经好了。
这种不同治疗方案的不同效果，让他们越琢磨越相信是幽门螺旋杆菌导致了这些病人所反映的这些胃部疾病，而且当马歇尔一头扎进病历库里，他发现早在年就有人报告过一种螺旋形的胃部细菌，只是没有做进一步的研究而已。
他们把自己的发现投稿到一年一度的澳大利亚肠胃病协会的学术会议上，但是评审专家没有接纳他们的论文，认为这篇论文质量低劣，在所有当年的投稿中只能排在最末的10%。
论文被鄙视之后，马歇尔制订了一份研究计划，准备对位患有十二指肠溃疡的病人进行临床试验，对他们的胃部切片进行实验室培养，看看其中有多少人也感染了幽门螺旋杆菌，俩人还申请到了一年的经费来进行他们的研究，研究从年开始，但倒霉的是30名患者的胃里压根没有找到幽门螺旋杆菌。
脏水泼出去的孩子有一天，实验室技术人员给他打电话，告诉马歇尔他们终于获得了一例幽门螺旋杆菌阳性的培养切片。这次切片的发现得来非常偶然。这批样本是星期四采集的，医院实验室后，医院突然在某间病房发现一种超级细菌，曾经靠近感染病房的每位工作人员都需要进行隔离。结果，微生物实验室就没时间去拿马歇尔最新的培养样本进行检验，没时间处理的上一批样本被放在实验室里整整5天。
事后马歇尔才发现，大部分培养切片进行的都是链球菌培养，而对于链球菌感染而言，第二天样本就会被口腔中的其他生物体感染，基本上没有什么保留价值了，实验室技术人员因此习惯于每隔两天就会把培养组织扔掉，而实验室环境下，幽门螺旋杆菌的培养速度要比链球菌慢。
换句话说，实验室技术人员以不适合的方式处理样本，马歇尔也在对此完全不知情被整整浪费了6个月的时间。而在发现这个错误做法之后，剩下的小半样本中他们总共找到13名十二指肠溃疡患者，每个人身上都检测出了幽门螺旋杆菌。
马歇尔和沃伦乘胜追击收集更多的病例与样本，他们日益确信自己的推断：幽门螺旋杆菌导致胃炎、胃溃疡，在某些情况下会导致胃癌的产生，跟什么外在压力没有关系，医生应该做的是用抗生素治疗胃溃疡，清除感染，而不用做手术。但是，医学界却对马歇尔嘲讽有加。医学研究人员仍然非常肯定，导致溃疡的一定是外在压力。
他甚至不惜喝下一杯幽门螺杆菌水来证明幽门螺旋杆菌直接引发胃溃疡，并在年发表了自认为不容置疑的文章。不幸的是，整个医学界还是对他的论文和证据嗤之以鼻，长达10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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